流云天际

【颜路中心短篇合集】君子不器(十一)

好久没更真是抱歉,我知道大家把前文都忘了所以做个链接:

系列的开头:君子不器(一)

无繇欠下的债,不会拿子房来还(上)(中)(下)(尾声)

猝不及防的最后一眼

最相关的前文:仅仅,只漏算了一步(上)(中)(下)(尾声)

名为小圣贤庄的废墟(上)

 

【阴阳家的人都去了山谷,你与李斯之间不过五步,为什么?】

【始皇陛下从不改变成命,杀戮阻止不了注定的结局,小圣贤庄已逝,没有比李相国更合适的送葬人。】

【没有比李斯更合适的人?你觉得李斯还可能感念儒家旧时的知遇恩情,对昔日同门网开一面?颜路,你还真是不会把人往坏处想。】

【恩怨情仇,相伴而生,本就是分不清的……路以为,人性本善,自古而今,何曾有全无情义之人。】

【可那李斯的师尊荀况,却主张人性本恶;他的同门韩非,更是公然宣称“人性本恶,其善伪也”!子路这般以己度人,却未免太过天真。】

【师叔所言人性本恶,意指人的一生,便是由恶向善,由人向圣贤的修行。至于韩非子,若非当年顾惜旧谊起一念之仁,李相国早成冢中枯骨,何来今日一展宏图,封卿拜相。】

【既然如此,桑海之滨,我便不妨拭目以待。】

 

夕阳沉海,夜凉渐起,碧茶笼烟,青简凝露。

“典籍装载完毕,我将随玄武同去鲁地。秦军对公输家在岸边布置的巨弩太过信重,以至于海中少有人力巡查。玄武来去多日,从未被兵士发觉,子坚大可不必忧心我的安危。”孔鲋宽慰道。

伏念叹道:“秦王将灭先贤书典,师兄挺身存护,其危矣哉!”

孔鲋一笑:“吾为无用之学,做无心之事,知吾者唯友。秦非吾友,吾何危哉!”

伏念摇头:“天罗地网,无孔不入。念之所忧,更有一事,若罗网当真在小圣贤庄中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,也就罢了,若不曾找到,圣人故里必是下一个目标。师兄身任孔氏族长,只怕难避此无妄之祸。”

孔鲋道:“无妄者,其匪正有眚,不利有攸往,又何避之。且子坚,你真相信这世上有一样东西,拥有倾覆天下的力量,在冥冥中掌握着众生的命运?”

伏念叹道:“我不信,可秦王宁信其有。师兄,这便是问题的所在,帝国认定有这样一件东西在儒家,而儒家决不可能把这样一件东西拱手献出。可事实上,这件东西根本不存在。”

孔鲋沉吟道:“这件东西若不存在,有关这件东西以及这件东西在儒家的传言又从何而起?子坚,你对这传言,也全无头绪?”

伏念一怔:“近日藏书阁屡遭潜入,联系到李斯被逐出师门时那场大火,我想,至少李斯认为,东西在藏书阁。可藏书阁非机密之地,儒家入室弟子皆可畅行,若确有这么一件异乎寻常的东西,又怎能数十年间无人察觉?”

“藏书阁顶楼,”孔鲋提道:“记得我在小圣贤庄求学时,荀师叔总约端木师叔到藏书阁顶楼下棋,若有谁在藏书阁顶楼扰了荀师叔的兴致,就算当面无事,过后也少不了被重重为难一番。故那里虽非明文规定的禁地,也少有人敢去逗留。”

伏念苦笑:“如此说来,李斯也是这样猜的,当年藏书阁大火,起火之处就在顶楼,那里并无珍宝古籍,却收着师父数十年间写成的书稿。待火灭后,原来的顶楼尽化灰烬,师父亦叹此乃天命使然不必再写。可惜师尊一生学识精深,广闻博见,最终竟无一字传世。每每想起此事,实在令我憾恨不已!”

孔鲋沉默多时,方道:“李斯若十五年前便着意此事,子坚,你觉得荀师叔对此传闻的来龙去脉,又知道多少?”

伏念长叹:“不止李斯,据子房所言,韩非子亦论及过此事。有关这件东西和这件东西的传闻,荀师叔就算不知道全部,也一定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。可师叔却不会说予我的,此等怪力乱神之事,荀师叔一向嗤之以鼻。”

孔鲋摇头:“子曰‘敬鬼神而远之’,鬼神之事,未必全是虚妄之说。况且此事若与那‘苍龙七宿’有关,就更非‘怪力乱神’所能蔽之。这其中利害交错,牵连极广。子坚,你该去和荀师叔谈谈。”

“太迟了,”伏念淡然一笑:“师兄,事到如今,还有意义吗?”

“总是有的,”孔鲋叹道:“荀师叔所处之世,七雄尚在,不比如今天下为一,子坚,你知道我的意思。”

“不,我不能原谅,我不能原谅师叔,也不能原谅我自己。”伏念苦笑,将新成的书简递给孔鲋,起身一拜:“子坚无能,有负家师先贤之望,日后孟氏一系,还劳师兄多加照拂。”

孔鲋双手接过书简,叹问道:“给子路?”

伏念略一点头:“小圣贤庄一去,儒家七系各安一方,或能来日方长。至于子房,他另有天地,如今儒家已无力护他更多,儒家三当家的名号是去是留,也全凭他自己思量吧。”

孔鲋点了点头,想说得太多,又觉得都是微末之事何必开口。最终也只是叹道:“无论如何,勿往咸阳。”

伏念应道:“念明白。”

“保重。”

“谨记。”

海雾更重了。黎明前,总是最黑暗的时候。

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远。仁以为己任,不亦重乎?死而后已,不亦远乎?

 

“这是陈地。”张良被鹦歌带着一路疾飞,直到看到“芦衣书院”四字,才知经历这一日一夜的斗转,竟是到了子张氏之儒的门下。

“颜先生让我将你送到此处,再将这锦囊交给你。”鹦歌递过一个青竹色的锦囊:“既以践约,就此告辞。”言毕,不待张良应答,身形一闪,已于街巷中失了踪影。

张良细细端详这留下的锦囊,确定出于自家二师兄之手,方才拆开。囊中乘着一枚路引,一张薄帛,帛上是子张氏掌门人颛孙冲邀张良前往芦衣书院讲学的邀约,落款于数日之前。小圣贤庄与颜氏双方和子张氏旧日都有些不快,求得子张氏一系相助,也并非易事。张良心头一暖,知是颜路的体贴,将锦囊贴身藏好,举步至芦衣书院前叩门。

“儒家张良,求见颛孙师兄。”

“三师公请,掌门师公已恭候多时了。”

 

“孔鲋先生已乘玄武前往鲁地,墨家弟子亦陆续从桑海北上,诸位侠士还请宽心。”阿夜告道。山鬼与墨家颇为顺遂,在大梁换过路引后,一路关卡都过得无惊无险。

“张三师叔已到子张氏的芦衣书院,颜二师叔托师尊将张三师叔在那里留上几日,待桑海事毕,再与诸位会合。”陈馀道。张耳已在大梁与众人分别,如今从魏地出来的车队全由陈馀照看。

众人点头,心知儒家之事,这般袖手旁观实在是迫不得已,他们这等外人尚于心不安。又况且那是张良的受业师门,若不想办法将他强行留住,只怕明知是圈套,也要跳得义无反顾。

“我却不知儒家和墨家几时如此交好,连玄武都可以出借了。”卫庄扬眉,依旧自带三分嘲讽。

在座的墨家头领多少都有些难堪,虽说“儒墨自古不相往来”在反秦大业前早已是一句空话,但玄武出借这等大事,在座的墨家头领确实无一人知情。

“事实上,去借玄武的是我们山鬼的人,”阿夜挠挠头,解释道:“山鬼与墨家最近的交集实在不少,这还要从盗跖头领的嗜牙狱之行说起。我们山鬼有一位在嗜牙狱中当差的兄弟,恰被派去看守盗跖头领……”

“所以,舍命相救小跖的那位赵国兄弟,是山鬼的人!”高渐离也不由得一怔,自从嗜牙狱中出来后,盗跖对那位受他言语蒙蔽,牺牲性命的赵国士兵念念不忘,多方打探终于找到了那人的遗孤。高渐离等人本以为对方只是普通人也没有多过问,却不想从那时就与山鬼有了交集:“换命之恩,无以为报;山鬼之德,墨家谨记。”

“高侠士言重了,”阿夜一叹:“山鬼兄弟做出的选择,必是心甘情愿。盗跖头领甘冒被帝国发现的风险,百般找寻我兄弟的遗孤,只为确认他们平安无事。这等知恩图报的义举,足以证明我兄弟没有看错人。”

“山鬼竟渗入了嗜牙狱,还真不愧是七国间最擅长渗透的组织。”卫庄玩味道。

“卫大将军谬赞了,”阿夜苦笑:“当初山鬼入齐,本想依托齐国坚城与秦军死战以殉社稷,怎奈齐王胆怯竟将山河拱手。我们欲一死了之却心有憾恨,欲隐忍复仇可秦王狡诈,降兵一律打散编制远徙他乡。幸好颜先生广闻博见,推得嗜牙狱多年来看守松懈,物不尽用;秦王严刑重法,必看重此地。因嗜牙狱中机关变化复杂,旧日兵丁看守,一时间必难以弃用。因此买通秦国长吏,使山鬼得以隐身于嗜牙狱中。这些年来,年长的兄弟陆续退出行伍,获得合法的身份;一部分兄弟得以升迁调任,余下的兄弟则仍在嗜牙狱中监听帝国动向。”

“颜先生不出桑海便知天下,实在令人敬服。”盖聂叹道:“眼下还没有颜先生的消息吗?”

阿夜脸色一暗:“颜先生乘当年留在邯郸的机关白虎救出张良先生后,据帝国目击者称,机关白虎纵身跳下百丈高崖自爆。帝国派出影秘卫、道家、阴阳家等多方搜寻,皆是无果。颜先生吉人天启,想是无事。”

盖聂皱眉,终是无言。儒家正值多事之秋,绝不能给帝国留下半点把柄。百丈高崖自爆为尘,儒家的二当家看破世事,也未尝不会决绝如此。只是眼下这等不祥的揣测并无半点益处,众人也都心有灵犀的不说不想。

 

车驾鳞鳞,窗纸上渐渐透出了白光。

天亮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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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时儒家持续掉线,赵国线又持续暴击,樊於期败李牧在前233年,昌平君反秦在前225年,秦时说这两件事是同时发生的……而且我真没想到秦时会把李牧写活了,个人觉得用李牧来突出民族仇恨大于家国仇恨是有点不舒服的,而且从目前的剧情看来就是把李将军当个工具人用,远没有按史实走,用他的死突出六国王室的昏庸荒唐来得好。说来自赵武灵王起,赵国的历史就是满纸的风流荒唐。

本文中“芦衣书院”取自孔子的弟子闵子骞芦衣顺母。子张氏之儒的掌门借的是子张的七世孙之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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